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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一个寂寞的春节，关门闭户，静街空巷。植物园的山茶早就开花了，可面对着闭园的空旷，只能沉默地相伴冷雨滴落。放假前，看到梅花谷的梅花打了苞，甚至有几朵迫不及待绽放的，公园的工人们也在为即将到来的梅花节大兴土木，如今，花儿估计已开了四五成，怕也只有独自疏影流连、暗香浮动。一个疫情，不止于惊慌，不止于失措，于是药店里的口罩先卖光了，有关板蓝根的制剂也卖光了。

含苞的梅花

面对新型冠状病毒，板蓝根究竟效出何典、功成几何呢？其实，“板蓝根”不是植物名，而是个药材名，最新版《中国药典》记载它是十字花科植物菘蓝（Isatistinctoria）的干燥根。“板蓝根”之名最早出现于《本草纲目》，记为：“蓝凡五种，蓼蓝叶如蓼，菘蓝叶如白松，马蓝叶如苦荬，即廓亚所谓大叶冬蓝，俗中所谓板蓝者。”同时，李时珍还纠正《本草图经》“以菘蓝为马蓝，…皆非矣。”板蓝根是“板蓝”的根,“板蓝”即爵床科植物马蓝(《中国植物志》英文版已改其名为板蓝,Strobilanthescusia），不过它与常见的菊科野生蔬菜马兰（Asterindicus）不是一种植物。当然，依据老先生一人所言未必正确，但很多专家的考证结果就是如此。而所谓“蓝凡五种”，指的是有5种名字中带“蓝”的染料植物（详见“染尽，红尘七色”），即菘蓝、马蓝、蓼科蓼蓝（Polygonumtinctorium）、豆科木蓝（Indigoferatinctoria）及苋蓝（这个植物是何？考证颇多，尚无明确的对应植物）。板蓝（马蓝）

《中国药典》将菘蓝的根记为“板蓝根”（俗称北板蓝根）的同时，将马蓝的根记为“南板蓝根”，如上段所言，古代的板蓝根确实主要指马蓝，那“板蓝根”基源植物是什么时候由马蓝变成菘蓝了呢？首先，这两种植物因都是染蓝植物，从古到今常被同条记载；其次，民间常将两种植物的根混淆药用；最关键的是，年版的《中国药典》首次将“板蓝根”和“南板蓝根”分条记载，从此“板蓝根”归属了菘蓝，颠覆了从古到今的药源主流，个中缘由不得而知。

欧洲菘蓝

虽然“板蓝根”至《本草纲目》才有，但明朝前马蓝一直是药用的，无非是叫了别的名字。最早的本草著作《神农本草经》有“蓝实”一条，释名是一类植物，列为补益的上品药材，还记其有神异功效如“杀蛊蚑，注鬼”。五代十国时期，有一部著作叫《日华子本草》，提出了板蓝根可“治天行热毒”，此后，各本草又记载了其可以“治天行大头热毒”、“治时气头痛”、“辟疫”字等等，这个天行、时气、疫指的就是流行病，带上“热”，则是中医所谓的热毒瘟疫，流感亦是其一。古人不懂病毒,但懂“症”,故而对“症”下板蓝根，本草记载是有一定功效的。然，这些本草中的“板蓝根”仍然主要指马蓝而不是菘蓝,并且是“治”而不是“防”。

蓼蓝

盛花期的菘蓝，成了片很像油菜田，风吹黄浪卷。名字首出《唐本草》的菘蓝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，物名考错误，甚至包括了《中国植物志》，实际上我国原产的菘蓝已经野物绝迹、栽培稀有，而现在大量栽培的“菘蓝”均为来自欧洲且归化了的欧洲菘蓝,并成了“板蓝根”的原料。考硕士时的导师是周太炎先生，其大弟子即我的师兄的毕业论文就是菘蓝的考证，澄清了我国原产菘蓝和欧洲菘蓝两个种名的混淆,最终在《中国植物志》的英文版中得以采纳并纠正。其实，菘蓝自古至今主要是作染蓝植物，如白族苗族的扎染、南通蓝印花布等多半为菘蓝染，民国男先生们的青长衫、女先生们的阴丹士林蓝旗袍，也多半是菘蓝染。青长衫的“青”，是挣脱了蓝而胜于蓝的颜色，也是雨过天晴时天际的一抹温润的颜色。

染蓝及蓝印花布

在初次提出“菘蓝”这个名字的《唐本草》中，对其功效并无具体描述，此后亦少有本草书提及，因和马蓝植物亲缘关系相远，化学成分一定必异，两者功效也一定是相异的，以其替代马蓝成为“板蓝根”，历史误会也罢、时势造就也罢，终究难符其实。当代有很多研究，试图证明菘蓝确有马蓝之功，或者说有治疗传染性感冒之功，但可检索的文献始终报道一些理论的、体外的试验结果，离期待的功效还远，离真实的应用更远。

欧洲菘蓝的叶和果实

“终朝采绿，不盈一匊。终朝采蓝，不盈一襜。”绿是禾本科染绿植物荩草（Arthraxonhispidus），蓝即是那几种染蓝植物。优雅的《诗经》描绘的是古人采绿采蓝的画面，也让人窥见了“蓝”类植物的本真。古代应用中，板蓝根特别是菘蓝之“板蓝根”，在所有清热解毒植物药材中，其实真的从来没有脱颖而出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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