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动批”是北京居民淘换廉价服装鞋帽的“圣地”之一，这个农贸市场般喧嚣的服装批发市场兼收并蓄，是外地人从事小生意的淘金地。现在，它要迁走了。
作者：苑苏文、孙云帆、高博
距离过年还有不到一个月，北京动物园批发市场（简称“动批”）的商贩石先生提前开始了年终清仓大甩卖，他的店铺位于一栋批发商场的２楼电梯口的墙面，原价49的主打产品——加厚打底裤，现在只卖29。
40岁出头的石先生老家在辽宁，记者见到他时，身高近一米八的他穿着毛衣和黑色皮夹克，正笑眯眯地拿着打底裤四处推荐给顾客。石大哥所在的“动批”是北京居民淘换廉价服装鞋帽的“圣地”之一，这个农贸市场般喧嚣的服装批发市场兼收并蓄，是外地人从事小生意的淘金地。
不过，在首都近些年的发展规划中，动批却是一片注定要“消失”的地界。其所在区域的西城区政府透露，年，西城区将完成10%的“动批”商户疏解，预计有户。
面对即将被疏解的命运，“动批”商户们的“淡定”反应，和周边地区的热切，都有些让人出乎意料。
1月11日，“天皓成”成为“动批”摘牌第一家
北京“动批”商户：搬迁不是主要烦恼
成立近30年的“动批”从最初的几家路边服装摊位，壮大成为拥有12栋批发兼零售的商场，以及两栋正在建设中的新楼的廉价服装交易中心，这些建筑共占地8万平方米，日均人流量近10万人。
1月11日，在“动批”活跃12年之久的天皓成服装商场被正式摘牌，清空后，将被改造为金融写字楼。印证了从年底就开始吹风的“动批搬迁”消息的真实性，“动批”这个外地小商户聚集地的消失只是时间问题。
不过，对于大多数商户来说，搬迁并不是最大的烦恼，近几年，由于一些“说不出的原因”，货品的销量驶向了下坡路，这让石先生和他的同伴们体会到了加绒打底裤也挡不住的寒意。
今年是石先生在动批“驻扎”的第五个年头，尽管他闭口不谈具体的销售数量，但销售量逐年下滑是公认的事实。“我已经有将近两年不敢囤货了，都是库存清空后再进货，不像以前，一个月来几次货都是固定的，肯定能卖完”。他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口音说。
石先生并不是经济学家，因此对销售额下滑原因也分辨不清，不过他特地提出“应该和网购的兴起没多大关系”。
“就是卖不动，整体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，社会各方面都不太好。”他说。
让商户们印象“不太好”的治安和顾客们普遍认为的“脏乱差”一样，都成了“动批”的标签。年关将近，在商场里密密麻麻的商铺和人流之间，混进了不少小偷。“一天能听到20多条帮顾客找手机的广播，那些小偷都是女的，怀着孕，专偷顾客，昨天一会儿我们这附近就丢了俩。”记者和石先生聊天间隙，旁边另外一个伙计凑上来提醒道。
“哎，看一看啊，甩卖了，加绒的只要29……我很多朋友过完年就不想来了，我想也是，背井离乡的在这里耗什么。”石先生一边大声招徕顾客，一边同记者说话，手中还不忘整理被顾客拿乱了的打底裤。
石先生说，他本是和妻子一起到北京打拼，但前几年，由于孩子无法在北京就学，妻子只好返回老家照顾孩子，而他一个人在北京“扣掉从南方进货的运费、成本和租金，一个月也就挣三、四千”。如今，卖着年前的最后一批货，他经常考虑是不是干脆回老家得了。
石先生和陈大姐所在的“金开立德”
在石先生的商铺附近，卖毛衣和打底衫的陈大姐遭遇了同样的困惑，不过她和石先生的想法相反，她认为网购的兴起是销量下滑的主要原因。
“像淘宝那种网店，不用租店面交租金，面对的客户还是全国的，我们‘动批’没法比呀，每年租金十几万不说，面对的也就是北京的一小部分人群。”陈大姐今年35岁，和老公从福建到北京打拼10年了。
陈大姐一家在广州开了一家服装加工厂，生产的衣服不止供自家售卖，也批发给全国各地其他商户，而前几年，由于服装批发市场不景气，她的老公已经率先转行“探路”别的行业。
目前，尽管官方并没有对这一项涉及数万家商户的搬迁行动设定“时间表”，但“动批”数十栋商场大楼也已经有了改造方案，比如将引入自主品牌设计师工作室、电子商务或将小摊的位置换成更大型的服装店等等。
“非让搬走也没办法，再干别的呗，也并不是一定在北京才能赚到钱，至于搬迁的赔偿什么的，我暂时也没什么研究，那都是国家的事情，无所谓了，应得多少就得多少，不强求”。石先生说。
1月1日，廊坊“新动批”开幕
河北众地区：争当“第一备胎”
与石先生的“淡定”不同，54岁的安徽人张永胜已经开始寻找出路，他把目光投向了位于河北廊坊市内的新动批红门服装城（简称“新动批”），廊坊是河北最靠近北京的城市，市区距离天安门只有４０公里，而这座元旦新开业的服装城，从名字上就已经暴露了野心。
“动批”指“动物园服装批发市场”，“红门”意指北京的另一个著名服装批发集散地“大红门服装批发市场”。从名字看，“新动批”的成立，似乎就是为了取代即将搬迁的“动批”、“大红门”。
1月4日，张永胜在廊坊“新动批”的女装店开业，当天促销的销售额达到一万多元，这几天顾客减少，平均每天卖出10多件衣服，而在北京的时候，这一数量是30多件。
“人流量和北京还是有差距，这里的知名度和市场还得慢慢培育，顾客多是本地或者周边县市的，外地的很少，另外，货物托运呀，物流方面还需要加强，没有北京方便。”到廊坊之后，张永胜已经养成了凡事都和北京作比较的习惯。
刚刚开业的“新动批”还是略显冷清
张永胜是安徽人，一家三口在北京打拼已满20年，从一开始的早市、夜市的地摊，到服装市场，再到商场一条街都经历过，面对被迁出的命运，坦言“对北京很有感情”的他也却想得很开：“随着北京的升级改造，我们这些低端零售业迟早要迁出，还不如早走做准备，在哪里赚钱都是赚。”
位于廊坊市内的批发市场并不是即将迁出北京商户们的唯一选择。去年5月，京南大红门批发市场聚集地的8家商场就曾与廊坊市永清县签订初步协议，集体落户永清国际服装城，据了解，这8家市场共有商铺多个。
与此同时，位于河北保定的老牌箱包批发市场集散地，白沟小商品批发市场也向北京的商户抛出了橄榄枝，白沟的服装、箱包批发产业已经经营多年，尽管地理位置相较永清距离北京更远，但形成了相对成熟的市场。
相较之下，虽然在之前并没有高调进行宣传，但元旦开业的“新动批”提供的两到三年租金免费的优惠，让商户们纷纷转投其中。
“我在北京的摊位租金一季度就元，仓库租金一个月多块，这些都基本上省下了”。52岁的商户辛德印说，他是河北人，曾经在北京西红门的盛宏达批发市场卖了8年童装。
搬到河北后，辛德印算了笔账，除了租金，在河北衣食住行的花销都远低于北京，比如他在北京租的十几平米的房子，每个月租金元，而在廊坊，他租的房子有80平米，租金只要元。
“我承认，这批入驻新动批的商户，不少都是在北京有店，在这边又选了个铺子，基本上是把我们当‘备胎’，持观望态度的，但我觉得这没关系，只要他们把我们这里当第一备胎，我们就成功了。”廊坊新动批红门服装城总裁刘智勇说。
目前为止，“新动批”共吸引了约户商家入驻，其中七成来自北京动物园批发市场与大红门批发市场。
“动批”商户去留两难
北京留不下，河北又不想去，怎么办？
坐在位于“动批”的自家化妆品小店里，“85后”小郭为自己考虑过很多出路，但唯独没有去河北发展的选项。
“廊坊我不想去，不去呗，反正就是不去，如果过两年非得搬迁，我就不干这行了，或者和父母回老家”。他对记者说出了自己的考虑。
小郭是安徽巢湖人，个子不矮，长得眉清目秀，他的化妆品小店位于“动批”金凯立德商场二层的一个转角处，他表示，每个月的收入减去最初的装修花销、租金和进货成本，自己只能挣两、三千块钱，“出去打工一份儿工资的钱”。
小郭的父母之前在北京做生意多年，三年前，他和妻子从老家到北京和他们汇合，他承认北京消费水平高，压力也很大，但就是有一股“魔力”吸引着他。
“北京和其他二线城市的发展水平和城市观念完全不一样，北京更前卫。”说完，他指着货架上的化妆品向记者介绍了起来，那些粉扑、眉笔、乳液的价格都在几十元以内。“我店里的商品都特别大众，打工的都能消费得起”。
包括陈大姐和石先生在内的不少“动批”商户也放弃了转战河北的想法，他们断定河北的批发市场“几年之内发展不起来”。
陈大姐向记者表明了十多年前在“动批”租铺面的原因：“那个时候这里就名声在外了，市场规模很成熟，再加上靠近市中心，地铁公交便利，离北京北站火车站也很近，我们认为肯定有利可图。”
不过，如此黄金地段，注定不会永远属于外地人聚集做小生意的“动批”。根据《北京城市总体规划（年－年）》第三条中心城调整优化的规定，“与现代国际城市形象不相符合的小商品批发市场，应加快整治和搬迁。”
“动批”并不是唯一将被搬迁的批发集散地，散落在北京城各处的其他服装批发市场、水果批发市场、电子批发市场也将陆续得到整治，升级成为环境更“高大上”的地标。
作为中国人民大学的一名研究生，小强和他的同学是“动批”的常客，在他眼中，“动批”的东西价格“水很深”，环境脏乱差，甚至还会出现强买强卖行为，但他也承认，“动批”是一些学生或者工薪阶层购买物美价廉衣服的好去处。
“‘动批’确实存在很多问题，但如果一刀切，全都搬走到遥远的河北，还是挺不方便的，如果要搬迁，那么能不能把这些批发市场集中到另外一处人流量比较大的地方呢？”他说。
对于“90后”北京白领丽丽来说，批发市场的搬迁意味着她将失去一笔可观的额外收入，丽丽白天在五道口一家网络公司上班，下了班，她就化身成为一名淘宝店家，向全国各地的客户售卖自己从“动批”、“大红门”挑选的衣服。
“真的要搬迁吗？什么时候搬走？”丽丽不断向记者发问，企图得到一些“内幕”消息。“如果搬迁了，我的小店就要关门大吉了，反正我不会跑到河北去进货的。”她最后说。
对于石大哥来说，尽管总是抱怨“经济效益”不好，但当真正严肃地考虑起搬迁，他还是充满不舍。“要是不搬迁，我觉得我可能还会在这里卖10年，毕竟很多东西都在这里，也不是说撤就撤的”，他甚至想，在“动批”改造之后，如果顾客数量增加，他或许考虑缴纳更多的租金留在那里。
“东西价格肯定上涨，毕竟房租涨了，但是东西嘛，肯定还是之前那些东西。”说到这里，他脸上挤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。
（图片皆来源自网络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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