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考改变人生

□孟兆敏   作为年届“天命”之人,回顾曲折起伏、喜怒哀乐的人生经历,唏嘘嗟叹“人生不易”之余,最最刻骨铭心的记忆还是被我辈人戏称为“鲤鱼跳龙门”的高考。   改革开放前,我国还是一个实行计划经济的农业大国,难以逾越的城乡二元体制、农村物质的匮乏,都令今天的“90后”“00后”不可想象。中考、高考成为农家子弟能够吃上国库粮、走向大城市的唯一起点和平台,它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切切印证了“知识改变命运”的不二真理。   年,恢复高考的消息传到广大农村,犹如天降甘霖,四邻八乡不论是正值毕业的在校学生,还是离校多年已挣工分的适龄青年,都拿起了陌生的中学课本,抱着“临阵磨枪不快也光”的心态,仓促上阵碰运气。只可惜,我们那个小山村第一年的考生全军覆没,我的两位姐姐也在这轮命运之战中败下阵来。此后几年,村里只零星考中了5名初中中专生。   当学兄学姐为前途命运鏖战的时候,我还是一个从未踏入过城门半步、基本处于蒙昧状态的10岁农家女孩。每天和小伙伴们抱着小板凳到四处透风、以水泥台为桌的教室上课。放学后,大家都各自肩负着打猪草、拾柴火的生活重任。遇到夏、秋农忙季节,还要帮助大人干些拾麦穗、掰棒子、拾地瓜的小农活。对于外界信息的了解,仅仅通过全家唯一的一台收音机和哥哥姐姐的语文课本来实现,听得最多的就是《岳飞传》《杨家将》,家事国事天下事于我而言,几乎声不入耳。   至今还记得8岁那年第一次听说“电视”时的新奇,当从同学口中得知,它能演电影、能提前预告第二天演什么内容时,大为惊叹,很想一睹究竟,以至于在一个夏季的黄昏时段,光着脚丫在小河沟里逮鱼的我,来不及回家穿鞋,便跟随三四个大姑娘,翻越十几里山路,到党家庄驻军部队去看电视。虽然最后受到父母的一顿暴打,却开了一回洋荤,满足了好奇心。   由此可见,那时农村少年的世界格局就局限在那个三五百人的小村庄,对于外界是混沌无知的,对于理想和未来是没有想象和设计的。对于中考、高考更不知为何物,只知道比我年长七八岁、十来岁的学兄学姐们为此挑灯夜战,为那一纸通知书望眼欲穿;只知道考中的欣喜若狂、扬眉吐气,从此可以离开黄土地、离开小山村,吃上国库粮;落榜的则一家人愁眉不展、垂头丧气,筹划来年再战。这些,也深深地感染着村里的老老少少,谁家的孩子考上师范了,谁家的孩子考上警校了,都成为老少妇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重要资料,也激起了我们这些农村小孩儿对村外世界的向往和渴望。   我的高考之路是漫长而清苦的。这要从到历城一中求学说起。年,近郊农村已实行包产到户,多数家庭基本解决了温饱问题。这一年,我有幸考入离家三十里地的历城最高学府——历城一中的初中部,由此开始了中学六年的求学生涯。那时的一中,大门朝北,没有门楼,两扇铁门不算宽大,门右侧悬挂着“历城一中”四个大字,经过门口的唯一一条公路略显狭窄。校内还没有教学楼、宿舍楼,学生的教室和宿舍,老师的家属院,都是清一色一排排的低矮小平房。每个学生宿舍都是三间大屋,搁置了三十多张上下层架子床,能够容纳六七十人住宿。食堂很小,没有锅炉,喝的是大锅烧的或馏干粮剩下的水。   当时历城一中的学生大多是南部山区农家子弟,由于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施行时间不长,家家也就是填饱肚子的基本水平。尽管可以吃食堂,但绝大多数学生还是从家里背干粮、拿咸菜。初中三年,自行车还是我们高攀不起的大物件儿,公交线路少之又少,每到周六周日,住校生不得不甩开两条腿往返奔波在回家拿钱粮的征途上。家住偏远山区的,道路曲折不平,翻山越岭走上两三个小时都是常态。家庭条件好的,到家能吃顿好的,带的干粮和咸菜也诱人可口;家庭条件较差的,面对艰难谋生的父母,忐忑不安,羞于讨要,更不用说改善生活了。   这些艰难和差异,在学校食堂体现得淋漓尽致。无论冬夏春秋,食堂的笼屉上一日三餐都展现着黄黑居多、难以下咽的粗粮饼子和窝头,每顿饭啃干粮、就咸菜、喝白开水成了教室里的一道靓丽风景线。那时候食堂卖的不过是一毛钱一份、漂着几点油腥的汤水白菜,但也只有极少数父母有工作的非农业家庭子弟吃得起。农家子弟攥着父母给的一两毛钱,偶尔买上一顿菜就算奢侈了。   时至今日,手捧路遥的《平凡世界》,对孙少平饥肠辘辘的中学生活,依然是心有戚戚。但贫不夺志,清苦的学生生活,简陋的教学条件,农业与非农业待遇的差距,非但没有阻挡住一中学子的求知欲望,反而让每个人的“高考梦”变得更加现实、更加迫切。我的高考之路又是幸福而充实的。从教学条件来看,四十年前的历城一中还非常简陋。但有一点,是当时的任何一所农村联中都难以比拟的,那就是师资力量和敬业精神。向我们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们,有毕业于“文革”前的老一代大学生,学识渊博、治学严谨、爱生如子;有刚从正规院校毕业的年轻师范生,不知疲倦、干劲十足,与学生们互融互动、教学相长。任课教师各有特色,有的温文尔雅、不怒自威;有的循循善诱、春风化雨;有的活泼风趣、寓教于乐;有的满腹经纶、旁征博引,各科教学成绩都稳稳地排在全区前列。   特别是班主任老师是来自农村的单职工,上有老下有小、家庭负担沉重,但对待学生一片赤诚,不计得失、忘我工作,像我们的兄长。每当流感季节,他都从自己并不丰厚的腰包中拿出饭票,央求食堂为病号作炝锅面,为大家熬板蓝根;无论是三餐断顿儿的,还是缺衣少穿的学生,都不止一次得到他无私的接济和关照。那种至真至纯的师生情谊令人终生难忘,不忍辜负。   学校生活紧张有序而又丰富多彩。在校的每个清晨,天刚麻麻亮,住校生们要么排着整齐队列到操场跑操,要么一路飞奔爬娘子山,有时还到校外公路拉练。此起彼伏的“喊号”声,很快把同学们从睡眼惺忪的慵懒状态解放出来。酣畅淋漓的晨练结束后,大家都焕发了精气神儿,为一天的紧张生活注入了新的动力和激情。   中午时分,不过短短的一个多小时,报栏跟前挤满了啃着干粮的男男女女,看新闻、   晚自习结束后,躺在简陋的小床上传播逸闻趣事、小道消息,在疲惫中酣然入睡。   在日常学习和期末统考之外,最富挑战的还要属大规模文体活动。无论是运动会、越野赛,还是歌咏比赛、文艺联欢会,都是每一个学生展示才华、平等竞争的竞技舞台,学习好的、差的都能在这里大显神通。它又是检验集体荣誉感的庄严时刻,台上的主角儿,为集体而战、为荣誉而拼;台下的看客,为胜利者喝彩,为失利者宽心,台上台下呈现出空前的凝聚力和战斗力,充满了无敌正能量,学生们崇尚进步的强烈进取心、相互扶助的深厚友谊,在这些活动中得到进一步升华。   劳动是一中教授给我们的重要一课。每年秋收时节,学校都组织高年级学生到试验田参加收割。年,正赶上学校建第一座教学楼,平整土地期间,每个班级都按照分配的作业面参加建校劳动。年,为建设娘子山电视信号塔,每位学生还往山上背了二十块砖,我们用辛勤汗水见证记载了学校的日益壮大和周边环境的改善。   在历城一中求学六年,德智体美劳相得益彰的教学方式,为我们南部山区农家子弟提供了最完整、最系统、最正规的中学教育。造就了我们吃苦耐劳、积极进取,乐观向上、团结包容的优秀品格。也奠定了我们此生为人处世、安身立命的人生态度。一位多年从事教育工作的同班同学,在他撰写的《碎片如歌》大作中,将我们接受的历城一中教育盛赞为真正意义的“素质教育”,我深以为然。   在历城一中求学是我和同学们一辈子的重要转折点,比获取知识更难能可贵的是,它在我们这些农家子弟由少年向青年转型的关键时期,及时指明了我们人生的理想和方向,超过一半的同学通过了高考检阅,迈进理想院校的大门,开始走向五彩缤纷的世界舞台。一批孜孜以求、忠于职守的教育工作者、律师、公务员、企业家和专家学者应运而生。回首那段难忘的人生经历,我们这些当年的丑小鸭可以毫不夸张地说:我们是改革开放的最大受益者,高考彻底改变了我们的人生路!   如今,历经国家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沧桑巨变,历城一中的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校园面积扩大了近两倍,数十座现代化高楼取代了一排排破烂不堪的小平房,曾被认为遥不可及的现代化设施早已成为标配,相比当年,学生的衣食住行更是越来越好。这些不可磨灭的记忆和鲜明对比让我们坚信:伴随改革开放的深入推进,历城一中会越来越好,将有更多的莘莘学子从这里进入高考战场,迈向理想和未来!

本文来源:济南日报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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